第74章 去请夫人过来(2/2)
“啊——!”他发出一声压抑至极的低吼,猛地站起身,像困兽一样在书房里来回踱步。脚步沉重而凌乱,显示出他內心极度的焦躁和痛苦。他时而走到窗前,望著外面渐渐暗下来的天色,眼神空洞;时而又猛地回头,盯著地上那些散落的纸张,眼神里迸发出骇人的光芒,仿佛想將它们彻底焚毁。
毁灭证据?对!毁灭证据!只要把这些东西烧了,就没人知道了!琼琚那里……可以警告她,甚至可以……將她暂时关起来!她是他的女儿,总不能真的弒父告母吧?
这个念头一冒出来,就像野草一样疯狂滋长,带来一丝扭曲的希望。
但下一秒,宋琼琚那双冰冷、失望、通红的眼睛又浮现在他眼前。她那句“父亲事到如今还要这样自欺欺人吗?”如同惊雷,再次炸响。他了解这个女儿,她既然能拿到这些证据,难道会没有后手吗?她今日如此决绝,显然是已经不再顾忌父女之情和家族顏面了。若他选择包庇,她会不会还有更激烈的手段?直接將事情捅到御前?到时候,宋家就是罪上加罪,万劫不復!
而且,陛下既然已经开始重新关注永安县主的旧事,以皇城司的手段,真的就查不到王清欢头上吗?现在主动坦白,或许还能爭个“大义灭亲”的姿態,若是等到皇城司查上门来……
那画面让他不寒而慄。
主动交出王清欢,是断腕求生,虽痛彻心扉,却可能保住家族。包庇王清欢,则是抱著整个家族一起跳下万丈深渊,必死无疑。
这个选择题,答案似乎清晰得残忍。
可是……那是清欢啊……
他再次跌坐回椅子里,双手插入发间,用力拉扯著,仿佛这种肉体上的疼痛能够缓解內心万分之一的煎熬。他的肩膀垮塌下去,平日里那个威严的宋国公消失了,此刻的他,只是一个被逼到绝境、痛苦不堪的普通男人。
时间一点点流逝,书房內的光线越来越暗,最后一丝夕阳的余暉也彻底隱没在地平线下。黑暗如同墨汁般逐渐渗透进房间的每一个角落,也將宋桓彻底吞没。他没有唤人点灯,似乎只想躲在这片黑暗里,暂时逃避那必须面对的现实。
不知过了多久,窗外响起了更夫打更的梆子声,悠远而清晰。
三更天了。
他终於缓缓地抬起头,脸上没有任何表情,只有一种极致的疲惫和空洞,仿佛所有的情绪都已经在刚才的挣扎中燃烧殆尽了。眼睛適应了黑暗,能隱约看到家具的轮廓,还有地上那些散落的、决定命运的纸张。
他的目光最终落在那些纸上,久久不动。
最终,他极其缓慢地、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地弯下腰,伸出手,將那些散落的纸张,一张,一张地,重新捡了起来。动作僵硬而迟缓,每捡起一张,都像是在搬动千斤巨石。
他將所有纸张仔细地、整齐地叠好,放在桌面上。然后,他对著门外,用嘶哑乾涩得几乎不像他自己的声音,低沉地吩咐道:
“来人。”
书房外候著的贴身长隨立刻轻声推门而入,恭敬地垂首站立:“国公爷有何吩咐?”他敏锐地感觉到书房內压抑得可怕的气氛,以及主子身上散发出的那种从未有过的颓败气息,头垂得更低了。
宋桓没有看他,目光依旧盯著那沓纸,嘴唇翕动了半晌,才极其艰难地吐出几个字,每一个字都像是裹著血泪:
“去……请夫人过来一趟。”“就说……我有要事相商。”
他说的是“请”,而不是“叫”或者“押”。这或许是他此刻,唯一还能为那个他即將亲手推入深渊的女人,保留的最后一丝体面和……微不足道的温柔。
长隨心中巨震,不敢多问,立刻应道:“是,国公爷。”然后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,快步走向王清欢所在的正院。
书房门再次合上。
宋桓依旧保持著那个姿势,一动不动地坐在黑暗里,像一尊彻底失去了生气的石雕。只有微微颤抖的指尖,泄露了他內心那从未停止的、惊涛骇浪般的痛苦与绝望。
他知道,当他说出“请夫人过来”的那一刻,他已经做出了选择。
为了宋国公府,他选择了牺牲王清欢。
这条唯一能走的路,註定铺满荆棘,染满鲜血,並且將在他余生的每一个日夜,反覆折磨他的灵魂。